在掌聲和歡呼聲裏, 大家簇擁著溫博涼下了臺。終於到了後臺，舒柏晧也不管有沒有人看著，他像樹袋熊似的跳了起來, 一把便將溫博涼抱住, 像抱著一只巨大的大布熊娃娃。什麽語言都無法形容他現在有多高興了。那麽多無眠之夜, 那麽長久的堅持與努力, 此時他們終於看見了前方漫漫長路的一點光。

溫博涼忍住笑意，他伸手揉了揉舒柏晧的頭頂，說：“別這樣, 大家都看著呢。”

舒柏晧的臉埋在溫博涼衣服裏, 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，“讓他們看, 咱們是好兄弟！”

兄弟感情好的時候都是這麽抱的, 不服憋著！

這畫面對單身狗太不友善, 李則硯默默戴上了墨鏡。

溫博涼摟上舒柏晧的腰, 將他固定住，免得在他身上蹭來蹭去, 走了火，然後說：“怎麽這麽高興？”

“太高興了！”

溫博涼說：“戒驕戒躁, 這只是選拔賽，後面還有覆賽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但我真的太高興！”舒柏晧說：“當時看到那個新聞的時候，我都要嚇尿ao……了(liao)了。”舒柏晧太激動，一時沒忍住嘴瓢了, 他抿了抿嘴唇，見溫博涼依然一臉笑意，於是繼續說：“這個張鵬夠不要臉的，壞主意一出一出的。不過你一點都沒受到他的影響。你講的特別的好。”

溫博涼溫和地笑笑，手掌順了把舒柏晧的劉海，說：“也不是沒受到影響，我很生氣。但當時我只能將我的註意力全部放在了比賽上。”

舒柏晧聽出了溫博涼的潛臺詞。他很生氣，剛剛沒發飆是因為沒功夫，現在他有時間了，張鵬有好果子吃。

舒柏晧又抱著溫博涼原地轉了一圈，這才發現後臺少了一個人，說：“小周呢？”

舒柏晧擡頭一看，大家都在這兒，又只有小周那小子不見了。李則硯說：“小周？他還在看比賽呢。”

“我們都穩了，還有什麽看頭？”

李則硯聳肩，說：“這我哪兒知道。”

小周此時正站在後臺幕布後緊張地盯著舞臺，和觀眾席上方懸掛的積分表。

最後一家公司正在臺上進行展示。那是一家美國小型公司，叫愛寵公司，他們的產品是一款再平常不過的聊天軟件，如果非要給他們找一個特色，那就是他們這款聊天軟件是為愛寵人士設計，為有小動物的主人尋找周圍同樣養小動物的人，然後結成朋友。

小周覺得這產品沒勁兒透了。這個軟件到底是在給人找朋友，還是在給狗找朋友？

他出了一手心汗，簡直比自己剛剛在臺上還要緊張。他很高興他們能出線，高興到能到樓下跑三圈然後再吃三碗大米飯。但這些事情他現在都沒功夫做。積分表上，有智的名次從第一位掉到了第二位，如果剩下的最後那一家公司，得分超越了他們，那麽有智便無緣剩下的比賽……

美國公司完成展示，評委進行提問，最後主持人宣布評委進行打分。評委們陸續打好分，這時一位工作人員過來和他們說了些什麽，然後這些評委再次湊在了一起，說了好久，才在評分板上寫下了評分。

主持人請評委亮分。第一個亮分的評委1號，一向嚴苛的他這次給分卻非常松，他給了95分。

怎麽分數會這麽高？小周急得咬牙，95分一下比有智高出了很多，除非後面的人給了個超低分，不然有智出線就非常危險了。小周瘋狂腹誹道：這是怎麽給分的？這家公司的產品不就是一款聊天軟件，加了一個登記寵物的插件嗎？明明非常普通，跟陳宏的想法和技術沒法比！

評委一號點評道：“哈哈，我覺得這個聊天軟件很可愛啊，圖標是一只狗，很有創意。如果我有狗，我一定會用這個軟件給我的狗找朋友。”

小周：“……”

評委的話被同聲傳譯翻譯給團隊成員，這個團隊開心地笑了起來。

第二位給了90。

這個分數也不低……平均一下，達到了92.5，還是比有智高。

小周心裏開始打鼓，他真後悔去青垣寺的時候沒有好好許願，現在再希望陳宏能贏，還來得及麽？

然後是93，再接著是95。

小周的心一點點跟著沈了下去，他們的分數比陳宏的還要高……

最後一位評委給出評分：“94.5”

完蛋了……

主持人迅速計算出愛寵公司的評分，他一錘定音，道：“美國愛寵公司最終分數是——93.5。”

積分表上，有智的排名再次下降，達到了第三位，他們第二的位置被愛寵公司取而代之。此時，積分表上突然出現了一條發光的紅線，將前兩名和剩下的選手隔了開來，主持人高聲宣布：“最終結果出來了！C組成功晉級的是博遠科技98.2，和愛寵聯盟93.5！”

臺上突然飄落彩色的禮炮，工作人員請博遠科技也上了臺，和美國愛寵公司一起和主持人還有評委們握手，領取選拔賽的小禮品，然後交代明天覆賽的相關事宜。小周雲裏霧裏地做完這些，然後一個人默默回到後臺。

到處都是一片熱鬧。

小周一個人回到後臺，他到處找陳宏。他找了好一會兒，去了有智的攤位，那裏空蕩蕩的，有智被淘汰了，他們的東西都被清理走，沒有無人機，沒有VR眼睛，什麽都沒有，只有兩張對著擺在一起的椅子。他再去休息室、儲物室，也沒有陳宏的影子，小周又去了一趟吸煙室，那兒也沒有陳宏，陳宏似乎並不抽煙。

小周正一籌莫展，突然一位眼熟的陳宏同事剛好來抽煙，小周也顧不得什麽好不好意思了，立刻過去問：“陳宏現在在哪裏？”

那個同事說：“好像在洗手間。下臺之後就進去，再沒出來了。我們宏哥發脾氣挺嚇人的，他生氣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，所以你最好別去……”

陳宏同事好心的提點小周壓根沒聽見，他馬上便跑去洗手間。

“陳宏，你在裏面嗎？”小周推開洗手間門進去，便看見正好看見陳宏在小便池放水。

“呀！”小周嚇了一跳，趕緊關門退出去，他退到一半，突然想到不對啊，大家都是男的，上廁所對著上都沒關系，為什麽要走，於是他又推門回來。站到陳宏旁邊，陳宏一臉無語地看著他，半晌吐出一句話：“你是要幫我扶鳥嗎？”

小周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，不好意思得滿臉通紅，說：“陳宏，你流氓？”

“我流氓？”陳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，說：“我流氓你看我撒尿？”

“我沒有！”

陳宏已經在洗手臺前洗手了，他關掉了水龍頭，然後從右側墻壁的紙筒裏抽下紙擦了擦手，對著鏡子擡了擡頭，瞟了小周一眼，說：“找我？”

“那個，”陳宏一問，小周才發現自己剛剛光顧著找人，壓根沒好好想過人找到之後該怎麽說……誰都不喜歡帶來壞消息的那個人，小周一點也不願意當那個讓陳宏難過的人。

陳宏看著鏡子裏的小周，將手裏的紙巾扔在垃圾桶裏，說：“你來是想告訴我比賽結果的吧。”

他頓了頓，說：“我已經知道了，我們出局了。之前我問過你，如果我出線了，你就答應跟我一起出去玩兒。你一直沒答應。現在我沒晉級，我不會再問你這個問題了。我現在才發現我們之間的差距這麽大。”

“誒……”

明明小周的目的達到了，但他心裏一點都不開心。

陳宏用完洗手間便準備走，但聽見小周叫他，便回了下頭，看見小周蹙著眉站在那裏。

“還有什麽事嗎？”陳宏問。

小周站在原地，腳尖點了點地，說：“雖然是這樣，但，但你千萬別氣餒……”

他撓著頭，笨拙地給陳宏打氣：“創業一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的。比如我爸吧，大家現在都看著他是大老板，手下有多少便利店，非常有錢，但其實二十年前剛剛起步的時候，也很艱難。他只有一家店，賠了很多錢，差一點就倒閉了，但最後也撐過去了……

“還有溫總，”小周繼續說：“你別看他現在這麽厲害，其實剛開始也很苦的。我舅爺脾氣特別差，怪他不肯幫家裏生意，所以不幫他。於是他什麽都自己拼自己搶，拉投資的時候，被人在背後抽脊梁骨，笑他富二代混成狗，他也咬牙撐過來了。真的，難過的時候再堅持一下，會有好運等著的。”

陳宏靜靜聽完他語無倫次地表達，轉過身，面無表情地對小周說：“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？”

“我就，”小周別別捏捏，半晌擠出一句，“我就想讓你高興點。”

“嗤，”陳宏兩手插在口袋裏，一晃一晃地緩緩走向小周。陳宏長相白皙幹凈，眉眼又跟畫兒似的，平時一臉文氣，但做起這個動作，卻有點痞。陳宏流裏流氣地對小周說：“想讓我高興一點？”

“嗯……”小周慫不拉幾地點了點頭。

他遲鈍地腦子壓根嗅不出陳宏深深套路裏的危險……

突然洗手間外傳來一陣腳步聲，有人來了。

陳宏二話不說，將小周肩膀一推，便將小周按進洗手間隔間裏。

小周被陳宏桎梏在兩只手臂之間，後背頂著冰涼的墻壁，陳宏的眉眼、鼻尖，就在離他嘴唇一毫米不到的地方，他幾乎能感覺到陳宏嫣紅嘴唇裏吐出的熱氣，就那麽陰魂不散地縈繞在他鼻尖的前端，似乎是薄荷味？小周腦子立刻當機了，連動都不會動。

過了一會兒，外面的人進入了洗手間。

聽腳步聲應該是兩個人，一起在小便池放水。

外面淅淅瀝瀝的水聲一響，小周立刻從他自己臆想出來粉紅泡泡裏回了神。他腦子難得好使了一次，漲紅著臉對陳宏咬牙切齒問道：“我們剛剛什麽都沒幹，為什麽要躲到隔間裏？”

“哦，”陳宏露出抱歉的表情，他俯下身，用嘴唇貼著小周的耳朵說：“不好意思，剛剛忘記了，條件反射地把你推了進來。”

也不知道為什麽，陳宏說話也不好好說話，帶著喘氣，溫熱的氣流直往小周耳朵眼裏鉆，癢得他站都站不住了。小周忍不住開始扭動，要從陳宏手臂下面鉆出去。

陳宏見他在動，立刻又貼近了些，胸膛幾乎壓迫在了一起，他將食指放在唇邊，噓了一聲。陳宏手指又白又細，手背骨節凸起的地方圓潤，像一小節白筍尖尖似的，這麽一根手指抵在嫣紅的棱形嘴唇上，小周覺得他至少能玩兒三年。

陳宏低聲說：“別出聲，我們現在已經這樣了，瓜田李下的，你想被誤會嗎？”

小周一看，也是，兩個大男人這麽壓在洗手間隔間裏，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是在吃泡泡糖。於是他惡狠狠地盯著陳宏的嘴唇看了一會，在心裏發誓，等他出去了，一定要把陳宏咬死！

傳來一陣拉鏈的聲響，外面的人提上褲子。他們向洗手臺走了過去，然後在洗手臺前擰開水洗手，說：“這組大家實力還都蠻強的。”

“是，”另外一個人說：“是還行吧。剛剛老李還跟我抱怨，說他們那組稀爛，挑了半天也只能從矮子堆裏挑高個兒，挑了個做交友網站的。”

“切，交友網站？一年能死一批。”

“其實有智他們也真夠倒黴的……”

“那真是……”

陳宏臉色立刻一沈，小周也跟著豎起了耳朵。

小周已經認出了外面那兩個人的聲音，那兩個人是他們的評委，其中一個是評委一號。

評委一號開口道：“他們的產品其實還行，我還蠻喜歡的。雖然我臺上沒怎麽給他面子，但我那是就事論事，其實我還蠻喜歡那小夥兒的，就是年紀太輕，有點沈不住氣，蠻有潛力。”

“那又怎麽樣呢？”另一個人說道，“承辦方都說了，一個組只能晉級一家中國公司。不然晉級的中國公司太多了，說出去國際上影響不好，說我們偏袒，只能讓那個小狗公司撿了個大便宜……不過就他們那水平，晉級也是炮灰。還是運氣不好了，如果有智運氣好，分到別人組去了，沒跟博遠對上，現在估計就晉級了。”

另外一個人便說：“那怎麽辦呢？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，我這些年，見過多少要實力有實力，要品行有品行的人來創業，最後卻混不下去，要餓死了，沒飯吃，為什麽？就是運氣不好……運氣不好能要人命！”

外面的聲音漸漸遠去了，洗手間裏又只有陳宏和小周兩個人。那些話不僅難聽，更讓人無能為力。小周動也不敢動，低下頭想看看陳宏的表情。

但陳宏始終一言不發，額前的劉海不給小周看透他情緒的機會。

小周有點急了，他低低叫了一聲：“陳宏……”

陳宏突然往後一退，給小周空出了大片的呼吸空氣的空間。

小周小聲說：“陳宏，你怎麽了？”

他又勸道：“剛剛那些人的話你可別聽啊，他們就是在放屁。風水輪流轉，三十年河東，三十年河西，哪兒有人有一輩子的好運，哪兒有人倒一輩子的黴？”

他說了好多好多話，但陳宏一直一聲不吭。小周有點擔心了，他小心翼翼道：“陳宏，你說句話呀……”

陳宏擡起頭，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軟弱，而是堅定道：“他們的話不會影響我。我控制不了什麽時候能從天而降一個好機會，我控制不了什麽時候會時來運轉撞上大運，我也控制不了什麽時候我的公司會一飛沖天，但有一件事情我能控制，那就是努力。”

小周目不轉睛地看著陳宏說完這段話，他終於合上自己半張著的嘴，他覺得自己可能瘋了，因為他覺得剛剛那一刻，陳宏在發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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